📢藝集哲學講堂系列
柏拉圖《會飲》(Symposium)
經典細讀課程：愛慾、藝術與政治
一、課程說明：
在柏拉圖所有作品之中，很少有像《會飲》一書這樣，將當時雅典眾多知識份子的屬人的意見(αἱ δόξαι τῶν ἀνθρώπων; opinions of the man)併陳，並且以極富戲劇效果的活生生的場景(tableau vivant)展現出來。事件發生在公元前416年，在雅典與斯巴達進行伯羅奔尼撒戰爭的戰事焦著的時刻
（並因415年所發生的西西里遠征，即成為雅典戰力轉劣的關鍵），因為年輕的悲劇作家Agathon在雅典的戲劇比賽贏得了桂冠而宴客。蘇格拉底與一眾雅典文人在宴會上對愛若斯神（Eros，亦即愛慾）輪翻讚頌，即是本書的主題。為什麼他們要選擇對愛慾進行讚頌？從各人不同的頌辭中我們可以看出哪些他們對於法律、技藝、城邦政治乃至於最終對美與善的不同觀點與值得批判之處？
在柏拉圖的編排之下，這些而不同的頌讚所構成的秩序（最終在突然到場、隔年帶領雅典發動西西里遠
征並充滿魅力的政客Alcibiades的擾亂下告終）又隱含著什麼關於愛慾與人性的真諦？在本課程中，我們將以細讀全書的方式，帶領參與者們深入這些不同的觀點，並以柏拉圖所透露出的問題對之加以批判。課程的核心問題將會是：愛慾如何在這些不同觀點的建構之中與技藝(techne)、詩藝(poiesis)結合，並且如何形塑出不同的政治觀點？
二、課程大綱
1. 穿上鞋子的蘇格拉底：《會飲》的主題與結構
柏拉圖為何要以「愛慾」(Eros)這個主題來撰寫《會飲》一書？他又為何要安排由這場宴會之中的賓客們（而非蘇格拉底）來提議他們對愛神進行讚頌？
他對於他們的言論，究竟保持著什麼樣的觀點，以至於是否《會飲》一書有另外的主題可言？最終，他的書寫意圖是否與他全書的情結安排有關？課程的第一講，我們除了單純介紹這本書的主題與戲劇結構之外，也將直接從《會飲》的「序幕」來對一些不太單純的情節安排加以詮釋。這一切，將要從平常出門不穿鞋，但這回卻穿上鞋子赴宴一事說起⋯⋯
2. 愛慾政治學：愛的政體及其缺陷
作為在宴會中倡議頌讚愛神、並且躺卧在會場最左側的Phaedrus，自然成為這個由左至右順序的第一位發言者。他一開場似乎就企圖為大家的發言定出方向：表面上是在讚頌愛神，實際上則企圖以此建構出愛，並因而能對之利用。最大的利用就是將之用於政治：他主張個人與城邦就可以因為少年愛(pederastia) 而「達到最大與最美的成就」，因此他甚至建議城邦應全由少年愛關係的男人組建，並且最好能成立一支愛慾軍隊，如此將能攻無不克戰無勝。一旦我們看懂了這個愛慾政治的調性，整部《會飲》的主軸就可以被我們把握：在詩人（愛慾化的政治）與政客（政治化的愛慾）之間的哲學，究竟該如何自處？
3. 愛慾政治的辯證：法律到治理技術
如果Phaedrus的主張是可以被認同的，那麼在實行上——特別是政治上的實行——則必然要面臨諸多問題。最明顯的一點即是，儘管在當時整個希臘文化對流行的少年愛文化都保持著或禁止或推崇的不同態度，但在雅典也並非所有的公民都有少年愛的喜好與經歷。該如何證明少年愛中的愛慾是最高貴、最神聖、最能造就美德，並因此能區分並鼓勵公民們以這樣的愛慾組建城邦，就將是接下來發言Pausanias的任務，而這就是為什麼他追溯了兩種不同的Aphrodite−Eros的神話系譜，並在實踐上企圖以法律的方法將之區分。然而，再下一位的發言者Eryximachus則完全意識到徹底實行Phaedrus與Pausanias的政治理念將會造成什麼嚴重的後果，因而具有醫學背景的人則依其醫理的原則提出了另一套城邦治理技藝。在這一階段，我們可以說雅典智者學派的思想在此發揮至極致。
4. 喜劇詩人的反諷：愛情的自我投射
在智者派的代表們完成他們各自對愛神的讚頌後，因為打嗝而與
Eryximachus交換發言順序的喜劇詩人Aristophanes在他的醫囑下止住嗝後開始了他的發言，展開了一則可以說是柏拉圖著作中後來最為人所熟知的故事：圓球人與愛情的起源。與一般人對這則故事的理解有所不同，在這一講之中，我們將面對這則故事可能的反諷意義：它並非對愛情的歌頌，並且藉由故事更進一步指出人其實無法追尋到的所謂的浪漫愛情關係。從而，愛慾政治只是前三位發言者對政治權力慾的更名。然而他的故事仍表達出另一則正面的意義：與前三位發言者的觀點不同，愛慾恐怕與性／權力慾完全不同，它並非libido式的征服，而是血氣中無法驅除的恐懼。
5. 悲劇詩人的自戀：愛情的具身化
在Aristophanes的反諷之下，愛慾政治乃至於由此而延伸出的雅典帝國主義的理想被催毁了嗎？宴會東道主悲劇詩人Agathon可不這麼認為。他藉由一篇具有方法論指引並且形式工整的精彩講辭，將立基在Aristophanes觀點下的血氣式的愛慾轉化成悲劇式的英雄，最後並隱然地具現在他自己身上。在這一講中，我們將批判性的拆解他的頌讚，指出他工整講辭背後的修辭暗示：只要能出現一位能令所有雅典公民甚至全希臘人為之瘋狂的作為「被愛慾者」(erômenos) ——年輕、俊美、精於詩藝並且能激勵所有「愛慾者」(erastês) 共同向外擴張（所有條件都與他自己相符），那就能輕易建立出一個以愛統治的精神帝國。這樣的一篇頌讚刻意利用了「愛情」這個字眼的歧義特性，並以此對之加以扭曲，將「愛」混淆於「可愛」(lovable)。 但事實上，直到今日，這樣的扭曲仍一直存在於我們的日常語境之中。
6. 蘇格拉底的希臘女性愛慾觀：愛慾作為中介者與孕育者
在眾賓客與東道主紛紛講述完他們的頌讚後，熱愛智慧的蘇格拉底最後終於登場。表面上他從對Agathon反駁開始，但暗裏也與Aristophanes較勁。從他的整個講辭來看，他明顯延續了Agathon的修辭與方法結構，但不同於之前所有人以講詞 (logos)展開頌讚，柏拉圖讓他以對話(dialogue)實行：分別是與Agathon以及他回憶（或是當場虛構）與女祭司Diotima的對話。更進一步，他的藉由對話實際上也將之前所有發言者的講辭融入他的頌讚之中，而這也直接與他的內容主張相關連：愛慾並非完全的缺乏，亦非徹底的滿足，而是中介者，如同Diotima作為希臘女性（介於小孩與男性之間）與祭司（介於
人與神之間）的身份一樣，愛慾介於沉醉與清醒之間、無知與智慧之間，並且在政治上，介於私人與公共之間。進一步，藉由這樣的中介，愛慾將實際孕育生命，不只是身體的生命的生殖，更重要的是美德作為靈魂生命的延繼。
7. 愛慾理型論：真善美的合一
在蘇格拉底頌讚的後半部，他藉由Diotima開始實際展示愛對於世人的真正好處，如何藉由愛建立「真實的美德」，而非前面所有人所建立的「美德的虛像」。主要的動力來源即是真實愛慾的一個重要特性：愛慾渴望永恆與不朽。從這個觀點出發，蘇格拉底即建構了一條階梯，將之前所有人提及的美
德一一安置，並指出更上一層的追求。不論是榮譽、政治的正義與節制、詩藝的智慧，都無法平息愛慾對「美本身」——即美的理型的追求。最終，他的Diotima在頌讚結尾講出了著名的「愛慾階梯論」。這階梯不但最終指向美，也連結於善，並且在真實的尺度下見證了兩者的合一。由此，我們可以窺見西方傳統的超越價值最早在《會飲》中顯現的跡象。
8. 從民主到獨裁：Alcibiades的醜與蘇格拉底的美
從古希臘戲劇的結構與內容而言，《會飲》最終幕Alcibiades的登場是柏拉圖安排的「羊人劇」(Satyr play)。當年的年青貌美的風雲政客Alcibiades，在徹底喝醉了的狀態下闖進了這場大家經民主審議不喝酒的宴會中，強行帶領眾人飲酒狂歡。而他也對大家約定好要頌讚愛神一事提不起興趣，因為他只
想在此時「頌讚」蘇格拉底，趁機諷刺、當眾奚落他，並且向大家揭發他私底下的愛慾真像。然而，在他主動披露他與蘇格拉底過往情事中，我們卻相反的發現喝醉的Alcibiades才是羊男，而美的理型似乎具身在蘇格拉底身上。在《會飲》全書的安排中，這一幕突然從愛慾階梯的最高處下墜至現實政治，迷醉的Alcibiades象徵著迷醉的雅典，因為對蘇格拉底的「智慧」求歡不成，羞恥之下反而慾除之而後快。最終，唯一喝不醉的蘇格拉底走出了Agathon的宅邸，一如日常那樣到處與人攀談，直到要睡覺才回家。他在沉醉的雅典中最終是個沒有家的「清醒的異邦人」。
講師簡介：
王鍾山，政治大學哲學系博士，臺北藝術大學通識中心、臺灣師範大學通識中心兼任助理教授。自碩士班起研究哲學，碩士論文與博士論文的研究主題皆是在古典與近代形上學脈絡下的黑格爾哲學。在碩士階段因緣際會曾修習當代德國哲學家高達美的哲學詮釋學，博士階段因指導教授的啟發，對古希臘哲學亦產生濃烈興趣。目前致力於人文通識教育，企圖於當代政治、社會與文化、乃至於台灣現實處境中，思考西方傳統形上學之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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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9、9/12、9/19、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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